永远管下去!这是文章的高潮,全文的主题,是作者一生悟出的真理,也是他的信念。不管哪个时代,哪个国家的官员都有忠奸、公私、贤愚、勤庸之分。而公而忘私、“先忧后乐”是超时代,超阶级的道德文明、政治文明。是人类共同的、永远的精神财富。范仲淹道出了这种为人、为臣的本质的理性的大美,文章就千古不朽了。作者讲完这个结论后,文章又从“理”回转到“情”:“噫,微斯人,吾谁与归”,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写出了一种超时空的向往和惆怅。
第六段,不经意间再轻带一笔转回到记“事”:“时六年九月十五日”,照应文章的开头,像一个绕梁的余音。至此文章形、事、情、理都有(注意本文没有用典),形美、情美、理美三个层次皆具,已达到了一个完美的艺术境界。
这篇文章的核心是阐述“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道理。但如果作者只说出这一句话,这一个理,就不会有多大的感染效果,那不是文学艺术,是口号,是社论。好就好在它有形、有景、有情、有人、有物的铺垫,而且全都用优美的文字来表述,用了许多修辞手法。在“理境”之美出现之前,已先收“形境”、“情境”之效,再加上贯穿始终的文字之美,形美、情美、理美、文美,算是“四美”了,在内容和形式两方面都分别达到了很难得的高度,借用王勃在《滕王阁序》里的一句话,就是“四美具而二难并”了,是一种高难度的美。
2、两类作者,两类文章
虽然我们给出了一个:“一文”的要求、“二为”的宗旨、“三境”的标准、“五诀”的方法,但并不是谁人拿去一套,就可以写出好一篇好文章。就像数学课上,不是老师教给一个公式,人人都得一百分。这还得有一个艰苦的修炼过程。
凡古今文章,从作者角度分有两大类。一类是文人、专业作家。如古代的司马相如、李白、王勃,现代的许多专业作家。作者先从文章形式入手,已娴熟地掌握了艺术技巧,然后再努力去修炼思想,充实内容,但无论如何,由于阅历所限,其思想总难拔到多高的境界。就像一个美人,已得先天之美,又想再成就一番英雄业绩,其难也哉!第二类是政治家、思想家。如古代的贾谊、诸葛亮、魏征、韩愈、范仲淹,近代的林觉民、梁启超,现代如毛泽东等人。这类作者是从思想内容入手。他并不想以文为业,只是由于环境、经历使然,内心积累甚多,如火山之待喷,不吐不快,就借文章的形式表达出来。当然,大部分政治家是写不出好文章的,他们忙于事务,长于公文、讲话、指示等应用文字而不善美文,或者根本就没有修炼到思想的美,很难做到“四美俱而二难并”。但也有少数政治家、思想家,或因小时就有文章阅读或写作训练的童子功(如人外表的先天之美),或政务之余不忘治学(如人形体的后天训练),于是便挟思想之深又借艺术之美,登上了文章的顶峰。就像一个美女后来又成就了伟功大业,既天生丽质,又惊天动地,百里挑一。
因为有两类作家,也就有两类文章。“道德文章”和“文人文章。”中国文学传统很重视政治家的“道德文章”。政治家为文是用个性的话说出个性的思想(如诸葛亮说的“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毛泽东说的“帝国主义和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如果只会用共性的语言说共性的思想,就是官话、套话,有理而无美,这不叫文章,也不可能流传。“文人文章”,求“美”而不求“理”,是以个性的语言说出个性的美感。常“美”有余而理不足(如王勃的“落霞与孤骛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因为文章第一位是表达思想,“理境”为“三境”中最高之境,所以相对来讲,先入艺术之门,再求深造思想难;先登思想之峰,再入艺术之门易。所以真正的大文章家,由政治家、思想家出身的多,而专攻文章,以文为业的反倒少。历史上的范仲淹是一个政治家、军事家、学者,也许他从来也没有把自己当作一个作家。后人在排唐宋八大家之类的排行榜时,他也无缘入列。但这恰恰是他胜过一般文人之处。或者历史根本就不忍心将他排入文人之列。这倒给我们一个启示,每一个政治家都有条件写出大文章,都应该写出大文章。
所以要弄清《岳阳楼记》的文章之美,还得从思想家和政治家的角度探寻作者的内心世界。
二、我们应该怎样做人
——独立、理性、牺牲的人格之美
人们都熟知范仲淹在《岳阳楼记》里的名言“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却常忽略了文中的另一句话: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前者是讲政治,怎样为政、为官,后者是讲人格,怎样做人。前者是讲政治观,后者是讲人生观。正因为讲出了这两个人生和政治的基本道理,这篇文章才达到了不朽。其实,一个政治家政治行为的背后都有人格精神在支撑,而且其人格的力量会更长久地作用于后人,存在于历史。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物,指外部世界,不为利动;己,指内心世界,不为私惑。就是说:有信仰、有目标,有精神追求,有道德操守。结合范仲淹的人生实践,可从两个方面来解读他的人格思想。
一是独立精神——无奴气,有志气。
范仲淹有两句诗最能说明他的独立人格:“心焉介如石,可裂不可夺”。他在《岳阳楼记》里向往那些高风亮节的人,说“噫!微斯人,吾谁与归。”我们看看他最希望与哪些人同归呢?
1034年,当范仲淹第二地次被贬到桐庐任上时,他知道这里就是汉代高士严子陵隐居之地。严是汉帝刘秀未发迹时的好友,刘称帝,严坚决隐而不出。这种“不以物喜,不以已悲”的独立精神正是他所追求的。他便为严子陵修了一座祠堂,并亲写了一篇《记》文,文末歌曰:“云山苍苍,江水茫茫,先生之风,山高水长!”这四句话流传甚广,也成了他人格精神的写照。
1038年,范第三次被贬赴润州(今江苏镇江)任上时,途中经彭泽拜谒唐代名相狄仁杰的祠堂。狄刚正不阿不畏武则天的权势被陷入狱,又贬为县令。范当即为其写一碑文,歌颂他:
“呜呼,武暴如火,李寒如灰,何心不隨,何力不回!我公哀伤,拯天之亡:逆长风而孤骞,愬(su同诉)大川而独航。金可革,公不可革,孰为乎刚!地可动,公不可动,孰为乎方!”
文字掷地有声。而当时作者也正冒着朝中的“暴火寒灰”,独行在被贬的路上。而他所描写的刚不可摧、方不可变,也正是自己的形象。范仲淹于太宗端拱2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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