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雇”与“股”、“社”与“资”等等字眼的碰撞和争论,没有了来自高层的指责和批评……
与老伴聊聊天,与儿子泡泡茶,逗一逗蹒跚学步的小孙子。对这个家庭,他真是亏欠得太多了。
看着与自己一起枯萎苍老的老伴,他时常忆起那一段温馨浪漫的往事。
夫人王玄,1918年生于抚顺,聪明漂亮,家道小康。东北沦陷后,逃亡到北平,租住在德胜门一带的学生公寓里。这些流亡的女学生们组成了一支歌咏队,常常在一楼的宿舍里唱歌,唱得最多的当然是《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凄婉的歌声,像秋风中的雁鸣,在夜空中孤独地漂泊着,流浪着……
任仲夷也在北平求学,恰巧住在她的楼上。这个来自冀南一个教员之家的男生喜欢拉二胡,温婉轻盈的旋律像满天飘浮着的杨花柳絮,翩翩飞进了一扇扇半掩半合的小窗里,飞进小窗里的愁人的心里。此时的他已经秘密加入共产党,担任西城区党支部书记,常常在屋里召开会议,也常常听她们动情的思乡曲。听得多了,灵机一动,便打起了她们的主意。
女生宿舍门口有一个木板,一天晚上,他用白色粉笔在木板上写上了一行字:“不仅会歌唱,还要拿刀枪。”当时的北平处于国民党严密统治之下,对这类红色宣传特别敏感。女生们唧唧喳喳,猜想是谁写的,但又猜不出。
王玄和女生们还是唱,流着泪唱。
几天后,白粉笔字又出现了:“希望你们今天歌唱,明天上战场,将来成为国家的栋梁!”
……德胜门附近有一家电影院,常常放早场电影,7时30分开演,每张票5分钱。因为时间早,票又便宜,穷学生们喜欢看。不仅便宜,还常常放映进步电影,《渔光曲》《毕业歌》《十字街头》《乌鸦与麻雀》等等。时而还有国外的红色电影,有一次竟放映《今日之苏联》,列宁出场的时候,全场掌声如潮。
那一天,王玄和几个女生兴奋地走出影院,步行回公寓,一个骑单车的清秀男生与她们打招呼。她看着面熟,这才想起是楼上的邻居,经常拉二胡的那位神秘男子。
他们就这样认识了。
于是,北平幽长的胡同里,那一棵棵浑身披满雪白的槐树下,便留下了他们醇香的记忆……
可是,几十年来,对于自己的夫人,他照顾得太少了,不仅照顾少,而且还多有限制。她1936年入党,1952年就担任了省委组织部副部长,可从此之后的30多年里,职务上就再未晋升,跟着自己从黑龙江到辽宁,再到广东,永远担任着副市长职务,她也许是中国任职时间最长的副市长了吧。
还有三个孩子。大儿子任念崎,生下来就寄养出去了,后来一直也没有在身边生活,长期默默地工作在一座北方城市里的最基层,直到退休。另两个儿子,也是不得已的产物,二儿子投胎后,本不想生下来,王玄便屡屡吃奎宁想打掉,可谁知这小子命硬,竟然健健康康地出世了,所以取名任克宁。三儿子生下后,夫妻两人正是工作最忙碌的时候,总感觉是一个累赘,便取名任克雷。
这兄弟两人虽然在身边生活,但任仲夷都没有在工作上给予任何关照,大学毕业后都在国有单位上班,没有一个仰仗他的地位升官发财的。
任仲夷原名任兰甲,他还有一个弟弟叫任兰申,早已退休在家。可自从他来到广东后,兄弟俩还没有见过一次面呢。
每天早晨6点,他就起床了,戴着鸭舌帽,穿着夹克衫,握着收音机,踩着曦微的晨光,在东湖边的玉兰树下散步,边走边听,像一个散淡的退休工人。
中午和下午,是在家里会客和外出开会的时间。他特别愿意参加艺术界和思想界的各种聚会,只要身体和时间允许,他总是有请必到。
雨天或晚上的时候,就看书看报练书法,他看的书报很多很杂,党报、晚报、地摊小报、港澳杂报都有。
每每来了客人,端上一杯茶,白白的茶雾袅袅飘起的时候,他们的话题也就绵绵地展开了,天南海北,古今中外,政治经济,文化艺术……
院里有一棵杨桃树,常年都穿着绿装,精精神神的。夏天里,骄阳似火,宽宽阔阔的叶片们手拉着手,给小院里奉献出浓浓绿阴。开花了,枝条上缀满了粉紫色的花苞,密密麻麻地拥挤在一起,唧唧喳喳地叫喊着,像一群群兴高采烈的大姑娘。而后,姑娘们就平静下来了,似乎又变成了羞怯无言的新媳妇。果然,一阵风来,花苞纷纷落地,便露出了一枚枚细小如豌豆般的果胎。接着,圆圆的小豌豆不声不响地长大着,竟然变成了茶杯般大小的五菱形。秋天里,那一枚枚青青涩涩的五菱形又渐渐地被涂染成了金黄色,像一盏盏明晃晃的精致的小灯笼,照映着小院的清静、俭朴和素洁。
杨桃成熟的时候,他经常摘下来送给客人。而自己呢,总捡拾落在地上的。新鲜的,吃掉;烂掉的,埋在树根下……
一天早晨,他散步回来后,面对着花盆沉思。过了一会儿,他动手把花盆重新排列,归拢在一起,腾出了一片闲地,又找出一把生锈的铁锨。
秘书疑惑地看着他,这是干什么呀?
他笑一笑,不吭声,挥锨铲土。不一会儿工夫,一片黄澄澄的园地开出来了,炕面儿大小,像一块毛绒绒的狗皮毯子。头上呢,也冒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亮晶晶的,像盈盈的秋露。
买来一些白菜、大葱、红萝卜和南瓜种子,撒进去了。
几天后,青灵灵的小苗出土了,像一簇簇绿色的火焰,在阳光下跳跃。
每天,他总要在这里呆上一阵子,浇浇水,拔拔草、间间苗。在他的精心呵护下,田畦里的菜苗像幼儿园里高高低低、花花绿绿的小娃娃,在无忧无虑地歌唱着,长大着……
一个灼热的中午,客人来访,看见一个戴着草帽的老农蹲在那里,满脸汗水却又聚精会神地摆弄着南瓜藤上的花朵。他站起来,拍拍手上的泥土,笑哈哈地说:“蜜蜂、蚂蚁不能传授花粉,只好由我做红娘,给它们搞‘包办婚姻’了。”
蔬菜陆陆续续地下来了。他东家送一把大葱,西家送两个南瓜,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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