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农民工阶级意识是独立的,因而能够树立起自己的思想旗帜,而农民阶级历次打着均贫富的口号,奋斗的结果一定是个贫富不均的社会,打不出真正属于自己的思想旗帜。数千年了,农民几无自己的思想家,自己阶级的圣经,反而把帝王将相的历史故事作为自己的文化消遣。
农民工是农民的一个历史发展不是片面的,而是全面的;不是量上的,而是质上的;不是个体性的,而是阶级性的。在第一章中,我们把劳动者历史发展划分了几个大的阶段:奴隶—农奴—农民—雇佣工人—自由人。现在,对中国劳动者来讲,在农民之后是农民工,雇佣农民工与雇佣工人是不同的,其利益地位是有区别的,不过雇佣农民工以雇佣工人为发展方向。劳动是人的本质,劳动不仅创造了人、延续了人,而且发展了人、提升了人。农民工将中国农民的素质技能和社会地位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也是人本质的一次大发展和人性的又一次升华。在向自由人发展的漫漫征途上,农民工向前跨出了最为艰难而伟大的一步。想一想时隔两千多年才跨出这一步,可见其伟大之至;想一想已经跨出这一步的工人仍然保留农民的身份,可见其艰难之至。
农民工作为农民的一个历史发展,我们已经作了全面论证。问题不在于农民工的发展水平高于农民,问题在于农民工在各个方面已经不同于农民却依然保留了农民身份。不仅如此,在乡农民工本人还保留了农民的职业,大多数进城农民工家人还在种地。传统社会以户为社会单位,现代社会则以个体经济人为基元。若以经济人观点来看,农民工已不再是农民,起码对于进城农民工可以这样讲。但即使是进城农民工仍然是农民。我们把这种在发展水平上高于农民,但在社会地位上还依然保留农民身份的农民工称为末代农民。凡是身份具有世袭性质的社会,在实际地位失去后,都会形成“破落的”、“末代的”社会阶层,如破落贵族,末代皇帝等等。
中国户籍制度赋予农民的身份是世袭的,这种世袭身份不随农民实际职业而变化,不随劳动者实际素质技能与社会地位提高而改变,当农民工发展在人本质和人性提升方面远远超过农民时,就必然产生末代农民。
如果说农民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特有阶级的话,那么作为末代农民的农民工就是中国这个特有阶级发展的最高因而也是最后一个阶段,下一个阶段就是工人。
在末代农民身上积淀着一部中国劳动者数千年发展史,也预示着未来中国崭新的社会结构。末代农民是个转折点,把历史与未来联结在一起,使古代中国真正走向现代。
翻开沉重的中国历史,那是一部农民多少次更朝换代的历史。有多少人明白过:为什么农民千百次反抗总以失败告终?为什么农民总是受欺压的对象?不管哪朝哪代,为什么农民总是最苦最穷?在走投无路的条件下官逼民反,结果不是被别人利用,就是替对立阶级建立政权,皇帝姓氏变了,可是政权的性质依然如故。即使到中国革命的崭新时代,贫雇农也只配打江山,不配坐江山,这究竟是为什么?
就是因为农民是农民。农民人数众多,但每户农民都自给自足,彼此间并不存在多种多样的关系。“他们的生活方式不是使他们互相交往,而是使他们互相隔离……每一个农户……取得生活资料多半是靠与自然交换,而不是靠与社会交往。”[④]孤立的小农,经验再丰富也是针对自然的,而不是针对社会的。在社会交往中,小农总是被欺压的对象,力量的弱小,只能使他忍辱负重,农民历史就是一部饱尝屈辱的历史。分散的农民使组织成本高昂,分散的农民缺乏共同利益使组织产出几近乎零。经济上缺乏共同利益,*上缺乏统一的组织,这根本算不得一个阶级。存在决定意识,因而在意识上不可能有一个农民的阶级意识,小农意识决不是阶级意识,而是个体农民意识。经济、*、文化各方面,农民都不是作为真正意义上的阶级而存在的,而是作为个体存在的。农民对个体事务的精确与敏感,同对总体事务的模糊与迟钝并行不悖。
农民工是个突破。农民工阶级的出现将改写由农民改朝换代的中国历史轨迹。农民在经历了数千年的试错后终于走上了一条彻底改变农民历史的道路,那就是改变历史主体的农民本身,使农民不再是农民,农民开始转变成农民工,最终转变成工人。一个没有农民的历史一定不是更朝换代的历史,一定不是个专制统治的历史,一定不是依赖几个知识精英奋斗的历史,一定不是需要少数脊梁的人支撑的历史,一定不是古代史;而是一个靠选举定期改朝换代的历史,一个民主的历史,一个真正依赖阶级力量对比而变化的历史,一部现代史。
末代农民的意义不只是体现在纵向历史轨迹的变化上,还体现在中国人展开自己本质的创造性活动的空间上。多少年来,我们活动空间只局限在帕米尔高原以西,喜玛拉雅山以北,白山黑水以南,东至大海的东亚范围。大概只有蒙元时期才将活动的范围往西往北延伸到欧洲。不过那是游牧民族,生息在欧亚大草原上,大量事例已经证明这些草原帝国都是昙花一现。[⑤]就算是一件了不起的功业,那也是牧民的,而不是农民的。
农民基本上象一株植物。生长在一个地方不动弹,全部时间和精力都挥洒在一小块土地上,外面遥远的世界作为轶闻听听可以,从来不认真去考察研究,实在说来也无研究之必要,因为离那一小块土地太远而不起任何作用。除非是那一小块土地处于河流的下游,上游发生的事情影响到灌溉用水,那就必须打探清楚。所谓“东周欲为稻,西周不下水。”[⑥]这样一来,假若无外来入侵,农民的活动空间异常狭小。东亚这一大片土地的农耕区内部老死不相往来。每户小农在狭小的空间里与天、地打交道,与熟人打交道。不具有侵略性,反倒具有强烈的反侵略性。色诺芬很早就注意到农民对这一狭小空间的爱护与反侵略性的养成。[⑦]
狭小的生产生活空间,限制了农民的视域与胸怀,加之历代抑商主义政策,使农民的实践活动局限于土地上。随着人口的增加和土地细分,小块土地愈来愈小,终于将整个经济活动归结为基本生存问题。在内部资源和活动空间日感局促的条件下,不能有效利用外部资源,缺乏全球战略。时至今日,在很多人眼里仍然把全球战略等同于霸权主义,这是小农意识的反映。我们不赞成侵略扩张,不赞成霸权主义;但是这不等于说不需要提高国际地位和在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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