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爱,说这里还存一部,送给你吧。这是先生送我的第一本书,却是影响了我一生的书。后来我知道,它影响了一批有志于学的青年学子。天予就曾对我说过,先生编的这本书让他都翻烂了。授书时,先生告诉我,皮科《论人的尊严》是文艺复兴初扬时的重要文献,是人道反抗神道的宣言。
2.爱拉斯谟的思想在人文主义兴起中意义非凡。(他的)《愚人颂》是一部需要反复读的书。他借愚妇之口对社会的讽刺批判拿到现在来看都不过时。
文艺复兴时代诸贤人中,爱拉斯谟最近苏格拉底。
3.《愚人颂》三大主旨:立身人道,宣扬宽容,批判专制。
立身人道就是相信人性都是共同的,在共同人性之下,冲突都可以通过对话、妥协来解决,不象路德那种宗教极端分子,凡事非拼个死活。这就必须学会宽容。要争取宽容的环境,就非反抗专利暴政不可,因为专制暴政是人性和宽容的死敌。
爱拉斯谟借愚妇之口说,那些道貌岸然、反对别人感官享乐的人,只是为了自己“独占快乐”,又痛斥那些不贤明的王者是“可怕的扫帚星”。还借愚妇之口大赞“无知”,说那些自以为是的极端分子,“本来自己是头驴,却以为自己是雄狮”。
(七)
1.读哲学一定要考虑伦理学问题,道德哲学是极要紧的。
《尼克马可伦理学》是非常有意思的一本书。后世治伦理学的人所讨论的各种问题,在这书中都有论述。
2.翻出一页与先生的对话记录。……残简中记着如下对话——
问:求善难道没有现世意义吗?
答:亚氏[6]以为幸福即是善的尘世报答。
问:但又何谓幸福呢?它难道不是一种心理感觉吗?
答:幸福当然是一种心理感觉,但是一种有伦理意义的心理感觉。
问:既是心理感觉,那就无统一标准,而善在伦理学中是有特指的,此两者如何交汇?
答:那就需要确定幸福的含义,幸福的层次,一、心理上的愉悦、快乐,二、崇高感,三、美感。亚氏的层次,一、动物性,植物,是基础,二、理性独为人类的特性,无理性即无道德。
……
先生还说道,最高幸福不是道德状态,而是智慧的工作。直觉是最高机能,所觉皆崇高事物,故此得之乐为真乐。
3.我读了一辈子康德的伦理学,精义是什么?是“批判精神”,其实批判精神只是康德哲学的工具,康德哲学的中心是“人是目的”。评判一个国家、政府好不好,就要看它是否把人当做目的。凡讲基本人权,讲人性的政府,即使有点错误,也可以挽救;而凡是无视人权,挑动人的仇恨,残害人的精神活动的政府,即使它做了一两件留名历史的大事,也仍然是坏政府。
4.六二年,我说,人道主义是反神道的,有进步意义。政府讲人道主义,可以提高它的国际地位。人道主义同中国传统也不矛盾。孔夫子一部《论语》,其中仅“仁”一字而已。现在想想,真是太天真了。现政权的实质是政教合一,其中心意识是神道,而神道离兽道又仅一步之遥。学运前,我正读《布鲁诺传》,学运后似乎更解其中深意。……党的意识形态中有自己的圣经,有最高解释权,有异端裁判,只是党的圣经和教会不一样。教会只有一部圣经,党的圣经却总是和最高统治者的名字联在一起。
5.一九三八年,先生写《中国文化对目前困难之适应》,其中说道——
“仅仅是生命(或生存)与财产,并不能构成神圣的人权。其必须以人格为根基,始能使人权成为不可侵犯的东西。须知动物也有生命,有生存,但不能因此作为权利。仅有经济关系,仅有私产亦不能成为权利。经济,必须是有人格的人为其理想而努力所取得的成果,始有价值的意义,亦因而是不可侵犯的权利。”
6.展望中国伦理学建设前景,先生语重心长,指出——
“我以为廿一世纪的新伦理学,首先不是把仁或爱(或利他、自我牺牲等等)讲清楚,而是要先把公正或义(或正义、公道等)讲清楚。……爱而不公正比没有爱更可怕、可恨。”
先生又提出“人民伦理学”,为那些被权势集团欺压凌辱的细民呼喊:
“伦理学就是研究人民平时过的道德生活,他们当然既能爱‘好’,也能恨‘恶’,而道德生活就是靠爱与恨两个经验的积累,构成他们的性格与人格。而我们的民族精神,也要靠这些诚诚恳恳过生活,尽神圣义务的人去维持。人民伦理学是非常朴素但又非常扎实的东西,也是十分广大十分深远的东西。既不以甘言媚世,也不对权势者奉承。它只是如劳动者的手足,一步一脚印地耕耘。”
7.先生的房间仍是(七十年代的)老样子,那张老书桌忠实地陪伴先生阅尽岁月沧桑。屋内多摆了一张躺椅,愈显局促。……书房门上挂着先生手泽,为文天祥在元兵狱中所作: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
唯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
而今而后,庶几无愧
先生在旁注道:
为国尽忠,乃义之尽也
为民族尽孝,乃仁之至也
(八)
1.我希望人类终有一股正气来让人类能安静生活下去,可能这也只是希望,但比较合理一点,也许是可能的。狂风暴雨之后,将有晴朗的一天,这大约是气象学上的规律。我们过去已经等候久了,可能还要等候。今年我给朋友的贺年片上都写着“风雨如晦,鸡鸣不已”[7]的话,看来天总是要明的。
2.先生曾在(他)《论人和人的解放》一书后记中写道——
“我佩服古往今来站在人民一边,捍卫人民的权利与人格的有良心的志士们的气节与灵魂。我手中只有半支白粉笔和一支破笔,但还想用它来响应这些古今中外贤哲们的智慧与勇敢。”
3.先生总结好友许思园先生[8]的一生,说——
“他在特有的孤恃外,更有他特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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